“唐伯虎点秋香”爱情故事在明末清初的演变特征及意义

2019-08-27 10:47:45 来源:东方网 作者:李柯 责任编辑:田苑 字号:T|T

  《唐解元一笑姻缘》除了细节描写可圈可点,其中设置的悬念与照应也使整篇小说显得针线绵密、结构精巧、跌宕有致。如伯虎暗自偕秋香离开华府时,于壁间题诗一首:“拟向华阳洞里游,行踪端为可人留。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好事已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羞。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作者对此诗的意蕴、好处不置一词,接着就写道:“是夜雇了一只小船,泊于河下。黄昏人静,将房门封锁,同秋香下船,连夜望苏州去了。”这不禁给读者设置了一个悬念,此诗用意何在?作者安排这一情节的用意何为?小说在后面的叙事中对此有好几处照应,“学士沉思,莫测其故。抬一看,忽见壁上有诗八句,读了一遍,想:‘此人原名,不是康宣。’”“少顷,解元暂起身入内。学士翻看桌上书籍,见书内有纸一幅,题诗八句,读之,即壁上之诗也。解元出来,学士执诗问道:‘这八句诗,乃华安所作,此字亦华安之笔,如何又在尊处?必有缘故,愿先生一言,以决学生之疑。’”最后,这首诗所蕴含的悬念终于在华学士得知伯虎的真实身份后解开:

  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覆玩味:“首联道‘拟华阳洞里游’,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行踪端为可人留’,分明途遇了秋香,担阁住了。第二联:‘愿随红拂陪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他屈身投靠,便有相挈而逃之意。第三联:‘好事已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羞。’这两句明白。末联:‘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康宣”两字头。’康字与唐字头一般,宣字与寅字头无二,是影着唐寅二字。我自不能推详耳。他此举虽似情痴,然封还衣饰,一无所取,乃礼义之人,不枉名士风流也。

  随着悬念的解除,小说也就接近尾声。这首诗所引发的悬念可看作小说后半部分的一条潜在的线索,这条暗线与正面叙事齐头并进,最终于篇末绾合汇融,这种殊途同归的叙事方式使情节奇巧有致,也令读者回味无穷。

  《唐解元一笑姻缘》较之晚明笔记小说中的“唐伯虎点秋香”故事,情节结构方面最显著的特色就是“一笑”统摄地位的确立。如果说由伯虎壁上题诗引起的悬念可作为小说后半部分的一条暗线,那么“一笑”则是贯穿于整篇小说的一条“红线”,也是小说情节结构的重心所在。周玄暐《泾林杂(续)记》所载“唐伯虎点秋香”故事、冯梦龙《唐寅》并无“一笑”之情节;《桐下听然》谓伯虎与华学士鸿山“当谈笑之际,华家小姬隔簾窥之而笑,子畏作《娇女篇》贻鸿山,鸿山作《中酒歌》答之。”全篇仅略及“一笑”而已。《蕉窗杂录》、《耳谈》、《露书》等笔记小说中涉及“一笑”的情节也只有两处:两人邂逅时,女方相顾一笑,此其一;两人婚后,对当初一笑的回忆,此其二。到了冯梦龙的《唐解元一笑姻缘》中,“一笑”则不仅以“题眼”出现在小说的标题中,而且在文中以不同的形式反复出现了五次之多,分别是:两人相遇时,秋香对伯虎一笑;伯虎选妻时,秋香对伯虎一笑;洞房花烛夜,伯虎、秋香相与议论并解释当初的一笑;伯虎作诗回忆当初的一笑;华学士解诗时领悟到秋香对伯虎的一笑。小说的情节结构也正是围绕着这反复出现的“一笑”铺张开来。“一笑”不仅成为小说的关键性情节,亦成为小说的中心主题,更成为后世相关文学作品在主题、情节上的关键词之一,以及“唐伯虎点秋香”故事的文化符号之一,由是而确立了《唐解元一笑姻缘》作为“唐伯虎点秋香”故事在演变早期的经典性地位。

  第三,小说语言愈加生活化,更与人物身份相符。作为白话小说,《唐解元一笑姻缘》在叙述语言的合理运用,尤其是人物语辞的妥当安排上较之“唐伯虎点秋香”主题的文言笔记小说有着天然的优势。整篇小说的语言相比上述数种文言笔记小说更显生活气息,更具家常味道。如《蕉窗杂录》写两人初遇,“于金阁见一画舫,珠翠盈座,内一女郎,姣好姿媚,笑而顾之。”同样的情节,《唐解元一笑姻缘》则写道:“忽见有画舫从旁摇过;舫中珠翠夺目,内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艳,体态绰约,舒头船外,注视解元,掩口而笑。”显然,后者的用语比前者通俗得多,也生动得多。

  与笔记小说中一用文言到底的做法不同,《唐解元一笑姻缘》中的人物语言善于变通,以符合各自的身份特征。《蕉窗杂录》云:“婚之夕,女郎谓子畏曰:‘君非向金阎所见者乎?’曰:‘然。’曰:‘君士人也。何自贱若此?’曰:‘汝昔顾我,不能忘情耳。’曰:‘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求书画,君挥翰如流,且叹乎浮白,傍若无人,晚视吾舟,妾知君非凡土也,乃一笑耳。’子畏曰:‘何物女子于尘埃中识名士耶!’益相欢恰。”《唐解元一笑姻缘》则曰:“夜半,秋香向华安道:‘与君颇面善,何处曾相会来?’华安道:‘小娘子自去思想。’又过了几日,秋香忽问华安道:‘向日阊门游船中看见的,可就是你?’华安笑道:‘是也。’秋香道:‘若然,君非下贱之辈,何故屈身于此?’安道:‘吾为小娘子傍舟一笑,不能忘情,所以从权相就。’秋香道:‘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纷求书画,君一概不理,倚窗酌酒,旁若无人。妾知君非凡品,故一笑耳。’华安道:‘女子家能于流俗中识名士,诚红拂、绿绮之流也!’秋香道:‘此后于南门街上,似又会一次。’华安笑道:‘好利害眼睛!果然,果然。’秋香道:‘你既非下流,实是甚么样人?可将真姓名告我。’华安道:‘我乃苏州唐解元也,与你三生有缘,得谐所愿。今夜既然说破,不可久留,欲与你图谐老之策,你肯随我去否?’秋香道:‘解元为贱妾之故,不惜辱干金之躯,妾岂敢不惟命是从!’”前者,婢女秋香所说全是文绉绉的书面语。后者,纯是世间男女调情之口语,秋香之语清浅,伯虎之辞俗中带雅,于家常口头语中化用典故,将隋末权相杨素的侍妾红拂及追随绿绮琴主人司马相如而去的卓文君与秋香类之,这正是文人才士的典型口吻。孰优孰劣,自可明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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