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既要做大蛋糕 又要分好蛋糕

　　导读：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是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具体体现，是新发展阶段需要处理的种种关系的核心关系之一，处理好二者关系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加速中国优势建构的必要举措。

　　文｜杨文圣 李旭东

　　今年8月17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召开，“共同富裕”再一次被高规格提及，并首次成为中央重大会议的主题。近年来，共同富裕在党和国家的重要会议上愈加频繁地被提出，逐渐从理论走向现实。如何全面认识和准确把握“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之间的关系，是新发展阶段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

　　本质关系：生产与分配的关系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本质上是生产与分配的关系。即生产决定分配，且分配具有相对独立性，并反作用于生产。

　　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中，分配被当作社会生产与再生产总过程的环节之一，分配关系被抽象出来纳入生产体系的研究框架之中。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分析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诸环节的关系时指出：“分配的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结构，分配本身是生产的产物，不仅就对象说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说也是如此。”由此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生产与分配关系的最基本原理：生产决定分配，即生产方式决定分配方式，生产对象决定分配对象，生产数量决定分配数量，蛋糕做得越大，人们分得的蛋糕绝对份额才能越大。

　　马克思在其晚年著作《哥达纲领批判》中对社会主义社会的分配依据做出基本规定，即按劳分配，“每一个生产者，在作了各项扣除以后，从社会领回的，正好是他给予社会的”，“他从社会领得一张凭证，证明他提供了多少劳动，他根据这张凭证从社会储存中领得一份耗费同等劳动量的消费资料。”按劳分配的原则将个人的生产质量和数量作为分配个人消费品的标准，再一次将生产与分配统一起来，是生产与分配二者关系的又一体现，是生产与分配微观意义上的结合，是生产决定分配原理在个人层面的具体体现。

　　同时，马克思主义认为，分配具有相对独立性，且反作用于生产。分配不是劳动者获得消费品的简单过程，还包括分配制度、分配机制、分配结构、分配功能等一系列的分配系统，分配也有自身的客观发展规律。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提出：“分配并不仅仅是生产和交换的消极产物；它反过来也影响生产和交换。”蛋糕分得公平合理，可以调动劳动者和要素所有者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提高社会生产效率，促进经济发展，把蛋糕做得更大更好。

　　协同关系：效率与公平的关系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是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的有机统一体。做大蛋糕侧重物质基础，解决效率问题；分好蛋糕侧重分配结果，解决公平问题。从新中国的历史上看，忽略二者任一方面，都将造成共同富裕的理论紧张与实践障碍。

　　一方面，若忽略做大蛋糕，则会使科学社会主义滑向空想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滑向平均主义。只强调生产资料的公有性质和分配的绝对平等，忽视社会现实的生产条件，恰恰是空想社会主义的特征之一。对此马克思曾尖锐指出：“这种空论的社会主义实质上只是把现代社会理想化，描绘出一幅没有阴暗面的现代社会的图画，并且不顾这个社会的现实而力求实现自己的理想。”要想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将社会财富的蛋糕做大做优，就要调动起每一个社会成员的生产积极性。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初期一段时期，在“左”倾思想的影响下，城镇中按劳分配和激励机制被视为“资产阶级法权”和产生“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而被全盘否定，农村中人民公社化运动，特别是大锅饭使“平均主义”弥漫，社会生产呈现低效化特征。结果是社会财富的蛋糕越做越小，出现“共同贫穷”的趋势。所以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必须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分配制度，最大限度使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提高蛋糕的生产效率，增加蛋糕的生产数量。

　　另一方面，若忽略了分好蛋糕，则会造成社会矛盾迭出，影响共同富裕的真实性，甚至导致两极分化。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发展取得瞩目成就，综合国力和人民的生活水平都上了一个大台阶。这实际上是由计划经济时代侧重“分蛋糕”到改革开放新时期侧重“做蛋糕”的实践转向。与此同时，分配领域也出现一些问题。在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比重较低，劳动者没有公平地享受到经济发展的红利，社会贫富差距呈现扩大趋势。改革开放使得蛋糕越做越大，却没有相应地使蛋糕越分越好。自十八大以来，反腐倡廉、精准扶贫、反垄断、控资本等一系列重大举措的推出，将“共享”理念贯彻到国家大政方针的方方面面，促进社会的公平正义。分配过程是否正义，共享结果是否公平，直接关系到民众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信心和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积极性。

　　因此，实现共同富裕必须把握和处理好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协同关系，不可厚此薄彼甚至顾此失彼。新发展阶段，党中央高度重视共同富裕，强调高质量发展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这恰恰是由侧重“做蛋糕”到“做大且分好”蛋糕的新的一次战略转向。

　　统一关系：三个维度的统一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存在统一关系，主要体现在目标维度、主体维度和时间维度。

　　从目标维度看，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统一于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旨归，是中国共产党一百年来的不懈追求。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使得共同富裕有了科学的理论支撑。马克思曾在《共产党宣言》中对于资本主义大工业“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的成就给予充分肯定。但是在资本主义剥削制度下，蛋糕的制作者不是蛋糕的享有者，蛋糕做得再大，也仅仅是资产阶级的“盘中餐”，而真正从事生产劳动的无产阶级，只能得到维持自身再生产的必要生存资料，整个社会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对此，马克思提出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实行计划指导、有序生产、按劳分配的共同富裕政策，克服资本主义的弊端，在理论上提出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相统一的思想。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便致力于共同富裕的实践，领导全国人民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组织全国人民参与生产，经过70余年的艰辛探索，逐步使人民摆脱了几千年的绝对贫困，正在摸索做蛋糕和分蛋糕的更加高效、完善的统一。

　　从主体维度看，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统一于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既是做蛋糕的主体，也是分蛋糕的主体。无论是在革命阶段、建设阶段、改革阶段，还是新时代，也不论是创造物质财富、精神财富，还是社会变革，人民群众都始终是主体力量。社会先进生产力由人民辛勤创造，社会发展成果理应由人民共同享有。因此做蛋糕和分蛋糕的主体本应该是天然统一的。然而，在剥削阶级占统治地位的一切社会形态里，做蛋糕和分蛋糕的主体从来没有实现过统一，而是相互分离。分蛋糕的主体是剥削阶级，而做蛋糕的主体却是被剥削阶级。这样一部分人享有，而大部分人生产的社会形态，又怎会实现共同富裕呢？人民是历史的书写者，是历史的演绎者，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我们之所以能从一穷二白的历史起点，站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节点，有底气憧憬共同富裕的制高点，原因之一就在于超越了多数人供养少数人的阶级社会，实现了做蛋糕与分蛋糕主体的高度统一。

　　从时间维度看，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统一于整个社会主义历史发展阶段。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的矛盾运动将贯穿于整个社会主义阶段。根据党的十五大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特征概括，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将结束于本世纪中叶。到那时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全面建成，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基本”一词表明共同富裕事业尚未完成，仍然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目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结束后将进入社会主义中级阶段或高级阶段，这一阶段将会向着更高效的生产、更公平的分配方向发展前进,也就是说，到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完成之时，社会财富的蛋糕会足够大，能够满足全体人民群众的基本需求，但是仍然要遵循按劳分配这种在马克思看来“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的分配形式。直到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因此，我们要对做蛋糕和分蛋糕的矛盾运动的长期性做充分预估，不能指望通过出台一纸文件、颁布一项政策甚至发动一场运动来彻底消灭二者的矛盾。

　　实践关系：发展与需求的关系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是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具体体现，是新发展阶段上需要处理的种种关系的核心关系之一，处理好二者关系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加速中国优势建构的必要举措。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发生了重大变化。党的十九大明确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简言之，新的社会主要矛盾就是“需要”与“发展”之间的矛盾，或者是需要与供给之间的矛盾，其本质是“人”与“物”的矛盾。而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也是发展与需求的关系，一定程度上也是人与物的关系，蛋糕由人民生产并由人民享有，遵循“人—物—人”的循环逻辑。因此，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是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具体体现，处理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的关系的过程，也是解决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过程。

　　新发展阶段，就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并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阶段。在这一新的历史阶段上，要如期完成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基本实现共同富裕的任务，需要以系统的思维和方法处理各种纷繁复杂的关系，如内政、外交的关系，“四个全面”之间的关系，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关系，等等。而处理好种种关系的核心和关键，就是处理好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做大蛋糕，意味着经济发展、社会财富增加，综合国力提升；分好蛋糕，意味着发展成果由全体人民共同享有，符合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此处理好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的关系是将国家的“强”和个人的“富”统一起来的关键，二者的关系是在新发展阶段上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需要处理的核心关系之一。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个大变局就是国际格局深刻调整、国际力量对比发生革命性变化的趋向。尽管当今世界格局在经济、科技、军事、话语权等方面仍是“西强东弱”，但趋势却是“西渐弱、东渐强”。处理好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的关系是解决从挨打、挨饿到挨骂问题的关键，是增强“四个自信”、构建中国话语、体现中国优势的底气所在。当下西方优势无外乎体现在其经济实力之强盛、国民福利之优渥，因此坚持做大蛋糕的同时分好蛋糕，就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识变之智和应变之方，是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

　　（作者杨文圣系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作者李旭东系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