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的贬谪经历可以说是唐宋文人的一个悲怆案例,因为他从被贬谪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最后死在了贬谪地上。 我不得而知,柳宗元坚硬而冷冽的性情是天性中就已经存在,还是更多来自残酷命运的磨砺,总之,他在永州写的文字空旷枯淡,较难找到中国传统文人山水诗歌中常见的闲适和放松。一个怀抱政治理想的文人突然被放逐僻地,那种被弃被囚的尊严丧失、怀才不遇的生命挫败感和前途迷茫的绝望感都石头一样背负于身。地域壁垒,南地云雨汗漫、腥臊蒸人的艰难环境,再加上异地风俗语言人文的陌生化完全不同于北地,更没有同等质量的朋友同僚对答和交往,他的寂寞和落魄可想而知。 柳宗元整整在湖南永州呆了十年,之后终于被召还朝,写下《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 十一年前南渡客, 四千里外北归人。 诏书许逐阳和至, 驿路开花处处新。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来,柳宗元心情不错。但刚被召回京城,不料皇帝又变卦,几个兴冲冲回朝的司马再次遭贬。“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虽说这次有了实职,做了柳州刺史,但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明升暗降。 零落残魂倍黯然, 双垂别泪越江边。 一生去国六千里, 万死投荒十二年。 这首诗叫《别舍弟宗一》,和前面那首诗一样,都有一些坚硬的数字,时间上和空间上的数字。前面是十一年前南渡客,这里是万死投荒十二年。前面是四千里外北归人,这里是一生去国六千里。十一年不只是简单地变为了十二年,四千里也不是简单地增加为六千里。北归是心之所向,南渡是千山远隔。十一年前的“前”似乎只是在诉说从前的遭遇皆为过眼烟云,而万死投荒的“荒”却是两眼茫茫的无尽深渊。 |